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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August 19, 2012

《狂情》

原名:Crave
製作:風車草劇團x進劇場
導演:陳麗珠
編劇:薩拉凱恩 (Sarah Kane)
翻譯:吳紹熙
演員:梁祖堯 湯駿業 邵美君 黃呈欣
場地: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觀看日期:13/7/2012 8:00pm


不論導演、演員或觀眾,對薩拉凱恩(Sarah Kane) 的作品大都愛恨分明。雖然只遺下了五部劇本便結束了生命,但是每一個作品也產生很大的回響和爭議。看罷今年二月演出的《4.48 精神崩潰》或六月的《驚爆》後,若非將薩拉凱恩的作品例入黑名單內,觀眾大抵也會如筆者般熱切期待《狂情》的上演。

一份沒有舞台指導、沒有場景時空簡介、沒有角色設定,甚至乎連角色的名字也只以簡單標記來代表的劇本,薩拉凱恩選擇了把最少的框架、最大的自由度留給導演。Crave解作「渴求、渴望」,薩拉凱恩除了透過劇中角色去表達多種不同形式、對象和程度的渴求外,相信很多導演及演員也渴望用自己的理解和演譯方式來把呈現在舞台上。這也難怪此劇是薩拉凱恩觀看自己的作品公演為數最多的劇目,因為她想信沒有兩個劇團製作是一樣的。

劇本上設定了四個代號角色(ABCM),有些人解讀成在一個個體內分裂的四把聲音;但筆者認為實質上劇中出現的角色或聲音應更多,他們就像游離的靈魂在適當的時候注入演員的軀殼內演說、發表。故事主幹圍繞少女C憶述她的痛苦經歷 被祖父性侵犯、被十四歲男孩强姦成孕及孩子被搶走等等;而A則時而化為冷眼旁觀者,時而變成對C因愛成狂的戀童癖。較為年長的M渴求成為母親而到處尋覓游子B和去引誘他。雖然沒有明確說明,但從字裡行間可以感覺到兩位女角的微妙關系 M除了是C的一位長輩外,在某些時候會化成若干年後的C

想好好去欣賞《狂情》這一齣劇非單靠專注便成事,觀眾需要打開心扉跟隨文字去進入薩拉凱恩的內心世界,和她一起呼吸、一起經歷、一起痛。縱然被評為有別一般線性故事發展及角色對說的直接表達方式,《狂情》的劇本結構也不是全面的紊亂無章。把暴力收斂,薩拉凱恩的文字化作流麗的詩句
M: 空虛沉睡於一幢幢樓宇之間。」
A 只有愛可以拯救我,但愛摧毀了我。」
C: 讓我出生的那一天滅亡,
        讓漆黑的夜晚驚嚇它,
        讓黎明的星星變暗,
        願它不能看到早上的眼瞼,
        因為它沒有把我母親的子宮裡的門關上。」
正如A在最後說「不要忘記,詩本身就是一種語言。不要忘記,當文字被重新定義,閲讀的角度亦要隨之而改變。」,相信亦道出作者的心底話,但至於能否在舞台上把文字化為動人的詩篇便落在導演和演員的功力上。今次風車草劇團聯乘進劇場,可以看得出風車草銳意來個徹徹底底的破格演出 。三位風車草的骨幹人物 梁祖堯(飾演A)、湯駿業(飾演B)和邵美君(飾演M) ,再加上黃呈欣(飾演C) ,四人的演技無可置疑,亦合拍非常。特別一提的是在BC說的一段長達五分鐘、沒有標點符號,只有用 做連接詞的愛的宣言,梁祖堯的感情處理有層次及非常真摯感人,令人動容。

此劇由很多零碎片段縱橫交錯而成,由一人以至四把聲音在舞台上互相穿梭尤如四重奏。薩拉凱恩的文字簡潔有力並充滿節奏感,有如躍動的音符
B: 你去了那裡?
    M: 這裡和那裡。
    C: 離開。
    B: 那裡?
    C: 現在。
    M: 那裡。」
C: 離開。
    A: 回來。
    All: 留下來。」
除非薩拉凱恩在文本上特別標示着,角色與角色的聲音重叠是很少出現,這亦反影到縱然薩拉凱恩給了很大的自由度在舞台指導上,但論到說話的模式仍是有她的一套理念。若能掌握到當中的節奏便能像海潮般有韻律的、有起伏的、有層次的傳給觀眾,定能加强觀眾接收當中意思。筆者觀看當晚仍未能達到行雲如水之效。

在簡潔的舞台上豎立了兩幅成直角並佈滿眼球大特寫的牆,導演在整個演出把A安置在牆上掛着的一張椅子上,刻意抽離其他三個角色;在意識和視覺上是恰當的,而其餘三位演員則擔當了動態的演譯部分。形體動作是進劇場的其中一個强項,在台上可以看到有很多BCM同步的身肢體動作,當中大部分也是表現出抽搐或不能自控的單一動作。筆者明白導演利用同步的動作去把相關的角色和情節連繫起來,但對於部分過於統一的動作和選擇並不全面認同。

薩拉凱恩受精神困擾多年,很多人認為薩拉凱恩若非在精神崩潰下便不能寫出那麼支離破碎、令人窒息和自我毀滅的作品。在《狂情》的下半部寫到
B: 這地方。
    C: ES3
    …
    M: 判斷力受損,性功能障礙,焦慮,頭痛,精神緊張,失眠,煩躁,噁心,腹瀉,瘙癢,發抖,出汗,抽搐。
    C: 這些也是我正在感受到的。
    …
    C: 若果我死在這裡,我是被日間的電視節目所殺的。
    …
    C: 他們每小時也走來開燈去檢查我是否仍有呼吸。」
ES3乃薩拉凱恩在精神醫院留醫時曾住過的病房房號,是否她把自己的親身經歷套用在C身上?ABM就是她內心的聲音?C在末段說「我是一個感情的抄襲者,竊取別人的痛苦歸納為自己的。」,薩拉凱恩有否竊取了你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哀痛、空虛和無助呢?程度可能不一樣,但她寫的,可以是她或他,也是你和我。

「若你自殺,最終也要再回來重頭經歷一次。」,如果薩拉凱恩相信自己寫的這一句話,她的命運或許會因此而改寫。

8.2012